-月色更濃，篝火旁，卻詭異的安靜下來。

鄭有為囂張的那一番言論，並非在場所有人都同意。

阿寶看得清楚，隱約間，今夜被她和溫老院長請來的這些書生，暗暗分成了兩派。

當然，靠近鄭有為的，更多。

阿寶見時候差不多了，便邀了璿璣一道四處逛逛，算是說些體己話。

謝無礙許久未見璿璣，恨不得原地化為一條毛絨絨的圍脖，圈住璿璣。

誰知璿璣一個眼神安撫，他立刻溫順原地等著，並使勁衝璿璣招手，“我不要緊的，你和阿姐多聊會兒，我待會熬了甜湯給你端屋裡哈！！”

離謝無礙最近的，是晏海熄，打趣道。

“你倒是懂得疼人。”

“可我有璿璣！而你……”謝無礙頗同情的，搖了搖頭。

晏海熄被戳中痛處：“…………”

而尚未走遠的阿寶，聽見了謝無礙這話，福至心靈。

畢竟是璿璣，彎彎繞繞的試探，纔是傷她們這些年的情分。

“你還是，不打算，和謝無礙成婚麼？”

阿寶這一問，璿璣長歎。

“你知道的，慧敏長公主當年亦是颯爽英姿，卻被先皇大手一揮，當做物件，賞賜給了戰功赫赫，鎮守西疆有功的謝侯爺。”

“哪怕萬幸，嫁的人是謝侯爺。”

“長公主生謝無礙的時候，傷了身子，自此便絕了再要子嗣的念頭。”

“數年如一日，終是暖了慧敏長公主的心。”

“但，就算謝侯爺對長公主有敬有愛，又如何？”

“當年騎馬射箭樣樣精通的慧敏長公主，仍是困在了後宅那方寸之地。”

“還有我母親，我姐姐，都是那樣死的。”

“阿寶，我怕，我想，我還是再等等。”

璿璣從未聽阿寶，當麵提起她和謝無礙的婚事。

這是第一次，亦因為這第一次，她知道阿寶是斟酌了很久，才問的。

因此，便也說了真心話。

璿璣回頭看了眼謝無礙，“我在努力，努力用我對謝無礙的心意，贏過我對成婚的恐懼。”

“隻是不知，那一日到來時，謝無礙是否已轉了身。”

阿寶默默挽住璿璣的胳膊，“不要讓謝無礙那傻小子，等太久了。”

西疆叛亂，是她登基第一年的事。

也就是，明年，盛夏的時候。

前世既定的軌跡，不斷逼近，她心底還是怕的。

阿寶暗暗深呼吸，卻發現不知不覺，竟走進了熟悉的風景。

白鹿山有條楓林道，緊鄰著鏡湖小築。

時隔多年，再次踏進這片鏡湖。

恰如其名的湖麵，似光滑水鏡，哪怕此刻夜風徐徐，亦波瀾不興。

而白鹿山清冷，顯得這鏡湖小築更是僻靜。

阿寶提著滿滿食盒的烤肉，和提著酒壺的璿璣，在紅楓廊道下，並肩坐著。

璿璣笑了笑，揶揄道：“你還說我呢。上回寫信，你說要帶鳳燃王見溫老，坦白了麼？”

阿寶抿了口酒，被辣的蹙眉，“尚未。”

璿璣好奇又困惑：“在等什麼？”

阿寶看向滿湖水蘭，溫老那年，為新娶的夫人，親手栽下的。

夫人已過世，它們卻依然繁茂。

“明日，是他們成婚的日子。”

外祖母在世時，總是擔心她終有一日，被她的父皇，當做帝權製衡的籌碼，隨便賜婚。

但外祖母如今能放心了，她和她真心相愛的男子，成了婚。

璿璣知道溫老夫人，是如何過世的。

一時有些不忍，便岔開話頭，用公事轉移阿寶的注意力。

“你信中所寫的楚州船幫，對咱們永元商行倒是極有利的。”璿璣手裡有數個倉庫的存貨，蜀州的絲綢，南疆的白茶，景州的瓷器，西疆三州的金銀，更不用說，北疆的皮貨，還有隴原的香料，皆是上品。

若是再和楚舞的楚州船幫做生意，乘船出海，一定能賺得盆滿缽滿。

“咱們手頭緊，如此一來，也能緩緩。”

頓了頓，璿璣又想起來一事。

“那尊羅刹佛人還怪好的咧，你和他攏共就見了一麵，直接把人家日進萬金的白玉京給燒禿了，人羅刹佛都冇怪你。”

“你欠他的那三百萬钜款，他一點也不催著你要。”

“我看也彆叫什麼羅刹佛了，這是散財童子！”

喝了酒的阿寶，臉頰醺紅。

羅刹佛身邊的梨渦小侍女，晚晚，拿了厚厚一疊修繕的花費票據。

林林總總，她欠下了三百萬兩的債。

她的月俸不多，收留孤兒的慈濟院和剛起步的永元商號，也都是吞金獸。

確實如璿璣所言，勉勉強強還了這大半年，五十萬兩，都不到。

“那羅刹佛，其實，人真是挺不錯的。”

雖然名聲十惡不赦，但日光難以籠罩之地，有他，便有秩序。

而且，這大半年來，她故意安排在帝都的謝無礙，暗中試探了好幾回。

幾乎確定，南市的幽冥府，幕後的那位隱姓埋名、神秘莫測的掌舵人，便是羅刹佛。

就像小時候那樣，阿寶和璿璣手牽著手，一道躺在紅楓廊道下。

一抬眸，便是院牆四方，滿目清輝。

繁星滿天，明兒顯然又是晴空萬裡，豔陽高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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